冰雪開始消融，黎韓非開始為離開做準備了。只是離開前，隊伍裏走多少人，留多少人是個問題。

“好歹……咱們也認識那麽長時間了。”竇林偉看看頭頂的窩棚，再看看黎韓非，“不瞞你說，其實我家裏，妍妍的上頭還有個哥哥。如果活到現在，應該比你還大兩歲。只是他沒有福氣，十歲那年，就因為淘氣摔死了。兩年多以後，我跟孩子他媽又要的妍妍。”

黎韓非第一次聽竇林偉說這些。之前一直以為竇林偉四十多歲帶著六歲的女兒，只是結婚晚罷了。

畢竟這年頭晚婚晚育從來不是什麽新鮮事兒。

黎韓非默然，有些明白為什麽竇妍妍被教的這麽乖巧，以及竇林偉保護竇妍妍的時候，真的是能忍則忍，永遠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已經經歷過傷子之痛的他，真的是將這唯一僅剩的女兒當做了生活的全部。

竇林偉又道：“不過要說留下來，我也舍不得。我說了，咱們認識那麽長時間了。當初你把我們帶到這船上，這麽長時間過去了，你一直沒拿我們當外人，反而讓我們過上了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日子。於公，我能體現我的價值，其實不該脫離這個團隊。於私，我也真的當你們是一家人，妍妍也是一樣。你說過此次過去可能會遇到什麽危險，也正是這樣，讓你們離開去面對，我們在後面享受成果，我的心裏又怎能過意的去？”

所以竇林偉在掙紮。一方面是太平平穩的生活，一邊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家人。

他陷入兩難，所以一直回避這件事。

黎韓非能夠理解。如果是他也做不了決定。何況竇林偉本身就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。

只笑道：“那算了，我就暫且當你留下來吧。左右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，這期間你可以好好想一想，或者多跟妍妍商量一下。妍妍雖說歲數小，其實主意也挺多的。若是你們留下來，除了溫室留給你們之外，也會給你留下一窩雞暫且養著。你是個勤奮的人，以後你來跟白葉澄合作生意。若是忙不過來，也可以雇兩個人幫忙。白葉澄比較穩妥，實在信不過誰，找他應該沒錯。至於其他的，以後再說吧。”

黎韓非拎著灌滿熱水的暖水瓶離開了，竇林偉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發怔，接下來就是更深層次的糾結。

如果竇林偉走了，其實對於黎韓非而言是一大損失。他是個勤勞的人，老實肯幹，又懂木匠活，是個不可多得的技術流隊友。他們船上本身人就少，其中還有兩個孩子。是缺乏成熟勞動力的。換大船以後，人手可能會更加不足。

可黎韓非也不能以此來綁架竇林偉的想法，讓他必須跟自己走。畢竟去找哥哥，是黎韓非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，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去要求別人也這麽做。這不合理，也不應該。

所以，如果竇林偉真的不走的話，黎韓非就真的要考慮增加隊友的問題了。

只是系統一直沒有給他新隊友的提示，黎韓非自己找的話，多少都不放心。

還是說讓白葉澄幫忙找人？

冰層表面的雪也開始慢慢融化了，冰雪下面的消融比冰雪上面更快一些。沒過多久，伴隨著表面冰層越來越薄，開始有大量水從水底冒出。要知道在水面還沒融化的情況下，水冒出水面來，只會淹沒冰層之上停靠的船只和木筏。

黎韓非在這幾天，先用雪將船附近包圍起來，形成一道雪墻，然後又在雪的外面下端鋪了一層塑料板，這樣水過來的時候，先被塑料板阻擋。剩下的水被雪水擋住，給船只竹筏緩沖融冰的時間。

隨後黎韓非買了大量的鹽，跟煤灰、炭渣混在一起灑在竹筏上和船周圍，以此來加速冰雪的消融。

期間塑料板還丟了幾塊。也不知是被貪小便宜的順手牽羊了，還是被熊孩子帶走玩了。

好在第三天的時候，最後一點竹筏也從冰層完全解封了。

江月東淌水將塑料板全部收回，次日水彌漫過來後，船只和竹筏成功飄在了海上。差不多是周圍被淹沒的竹筏、小船裏唯一安全的。

太陽出來的時候冰雪融化，太陽落山後冰川又會開始結冰。

直到海面上僅剩的雪花不足以阻擋洪水了以後，大量海水沖破冰層洶湧而來。

船只再度開始在風中飄搖。在第一場雨來臨的時候，黎韓非在有些懷念的海上沈浮中，能清晰的聽見外面冰川碎裂的聲音。

山上開始有綠葉冒頭，樹木上又生新芽。

海浪一浪接著一浪撲上來，水漲船高之下，幾日的功夫便淹沒了山周圍幾米高的土地。

上岸的塑料小橋一下子多了二十多米，知道此事，黎韓非終於帶著急不可耐的內心跟越城一塊到了政府船舶管理處，要求兌現他們的大船。

一聽說這邊要兌現大船離開了，消息一傳開，管電力的、工廠的領導都過來了，一塊勸說越城留下來更有發展機會。

越城給出的答案十分簡單明了：“先去一趟南極，回來直接去帝都。這個是經過深思熟慮和討論的結果。這裏已經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。”

“你完全可以跟開春的隊伍一塊去青藏地區，那邊會有更多的機會，而且你要考慮清楚，出名要趁早。這世道，你越早做出成績來，對你未來就越好。去南極且不說一路上有多少危險，若是耽擱一兩年才回來原本的好機會就都沒了。”

他們勸說是真的苦口婆心了。

黎韓非只道：“我們有自信，就算是十年以後，他依舊可以發光發熱。放心吧，我們是有人生規劃的。現在我們只是要船。”

這是當初說好的，他們不能言而無信。

他們多方勸說無果，兩個年輕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要走，誰也攔不住。

隨後又經過了三天時間，官方將那艘船拖拽回了本地，由黎韓非等人簽收。

隨後黎韓非就遇到了新的問題。

船的故障有點多，沒人會修。

官方拒絕給他們修繕，他們本身就是想要將人才留住的，這種情況下沒強制留下就不錯了，還給修？再說他們修繕船只的人才本來就很忙碌，這春天一到，肯定是最先將救援船和收集資源的貨船率先修理。就算排隊也需要兩個月以上的時間。

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自己自學成才。

他們倒是給了修船的基礎理論書籍了。可就算是越城這樣的天才，一個人一邊學一邊修一個五十半米長的大船，也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。

而且還不能保證完全沒問題。

黎韓非在得到船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，只是沒想到這樣棘手。

只能小兩口一邊研究著怎麽修，一邊讓白葉澄幫忙，先將船上使用的暖氣給安裝上。

白葉澄上船以後，就抱著肩膀的發愁。

“你這要在墻上開洞的。”白葉澄道。

“開唄，只要別影響大體上的密封就行。”黎韓非想過這個問題。

“可一片暖氣裏的水想要達到循環，是需要上下兩根管道走水，也就是一個有暖氣的房間至少要開兩個孔，連接下一個房間的話，就是四個孔。可這樣的大船，鬼知道電線是怎麽走的，萬一貿然開孔把電線或是其他水路給弄壞了呢？還得修或是改道。”

白葉澄也是頭一次在船上安裝暖氣。

這種有了大船以後的各種麻煩，也算得上是甜蜜的煩惱。

“那就先打開外面看看裏面有沒有管道再施工唄。沒事，我不嫌棄開孔之後醜，只要結實實用就行。”黎韓非給了他相當高的權限。

白葉澄也知道是給自己攬了個好活，苦笑著道：“那我就動手幹了。”

隨後讓身後幫忙的兄弟跟上，開始熱火朝天的打管道。

這不僅是個技術活，還是個設計的活。要讓熱水恰到好處的流過每個要取暖的房間，還要確保熱水到每個房間的時候，都有一定的溫度才能保證能夠達到取暖的目的。

船長58米，寬九米。屬於遠洋船，所以有超大的貨倉、宿舍和堆放雜物的雜物間。雜物間一看空間就很大，能放很多東西。

而宿舍一共有六個房間，一間相對較小，但是一人住的船長室，然後大副二副的房間，以及其餘船員的宿舍。

粗略算下來，能住下二十來個人。

江月初說什麽也要一個人一間，需要一點私人空間。他們兩個人一人一間。黎韓非跟越城就直接住船長的臥室，兄妹倆臨近居住。

竇林偉帶著兩個孩子過來看過，只是竇家父女是否離開待定，雷寧浩看著這艘大船眼睛發亮，卻也知道自己坐不上去。

接近六十米的大船，對於黎韓非而言，已經是個龐然大物了。他從船頭跑到船尾，再從船尾跑到船頭，就已經累得喘氣了。再想想未來會在這條船上的生活，以及前往南極，他就激動的難以言喻。

修船的事情急不得，要慢慢來。

這個時候學校也開學了，兩個孩子送去上學，因為他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，送孩子上放學，主要就是竇林偉自己了。

大概是到三月份後期。黎韓非對出發離開已經有些迫切到煩躁了。可修船的進度依舊不緊不慢，雖說修繕的速度一直在，每天都會修覆一部分。可按照這個速度，距離立刻出發還是有一定距離的。

他們現在吃住已經在這條船上了，從原先的小船上搬來一些生活用品。但還沒有完全搬家。

也一連幾天沒有看見竇林偉和江家兄妹了。

也是這一天夜裏，天將黑。黎韓非跟越城討論了一下，放棄了挑燈修繕。夜裏視線不好，也容易犯困出錯。

他們不是這個專業的，修船這種事寧願慢一點也不要出錯。

這個時候竇林偉過來登上了船，船頭燈下，不算太明亮的燈光照在竇林偉的身上，黎韓非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怒氣。

黎韓非知道竇林偉是個老實人，能讓他生氣的事情不多，但出現的話就不會小。

“怎麽了？”黎韓非忙問。

“我跟你們走。”竇林偉開口便道。

其實事情到了這裏，大家都已經默認竇林偉會帶著兩個孩子留下來了。白葉澄也有意跟他多接近，來確保以後工作交接不會有麻煩。

可他忽然過來來這麽一句，讓黎韓非有些觸不及防。

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黎韓非還是要問最起碼的原因。

找位置坐下，竇林偉喘了兩口氣，才算是暫時壓下心底的怒火。

這才將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。

“其實這種事，源頭應該是在年前。咱們家條件好，孩子吃得好。對同學們也大方，在學校裏一直有人羨慕。所以學生裏有人想要跟咱們攀親戚，介紹對象的人一直都有。別說你們小年輕，就是我也遇到過幾次。”竇林偉先說了下背景。

黎韓非一直都沒往心裏去。華夏一直以來都有親情社會。當一個人到達一定歲數後，別人最先關心的一定是對方的婚嫁問題，其次是生孩子的問題。而想要跟一個條件好的人家建立關系，最好的辦法也是聯姻或是成為媒人介紹對象。

江月初這個未成年都經常被大媽追著問要不要給介紹帥小夥，何況黎韓非等幾個年輕人。

就算是竇林偉也一樣。他雖說是幾人裏年紀最大的，卻也是最老實的。這樣的人往往耳朵根子軟，相對而言更容易得利。所以給他介紹對象的人不少，從同齡人，到十□□的年輕小姑娘不等。

只是竇林偉一直沒有這個心思，都是能推就推了。

黎韓非多聰明？睫毛拔下來都是空的。竇林偉既然是為了孩子安穩的問題才選擇留下來，那麽現在又決定離開了，多半也是跟孩子有關。

“有人把主意打在妍妍身上了？”

竇林偉有些吃驚，沒想到剛說個開頭黎韓非就想到了他要說的。

“沒錯！是他們學校裏掃地的阿姨，之前送孩子的時候，就總拉著我要給我介紹對象，我嫌煩，後來幹脆送到校門口，看著妍妍自己進教室。可今天妍妍回來，忽然問我是不是沒媽的孩子是不是都是壞孩子。我這才知道，那老太太糾纏不到我，就糾纏妍妍。

只是妍妍孩子靈，不聽那些胡編亂造。那老太太就開始威逼利誘。說什麽沒媽的孩子長大了都有病，長大以後沒人要，以後都學壞是毒瘤。那些監獄裏關著的，都是有爹養沒娘教的。她應該勸我給她找個後媽，最後再給她生個弟弟，以後她找對象嫁人了能幫她。妍妍才七歲！”

竇妍妍還沒到七周歲呢，只是過了年虛長了一歲。

黎韓非聽了這話，也是氣的有些發抖。這是多狠的心，跟一個七歲孩子說這麽惡毒的話！

如果單純只是為了攀親戚，想要從婚姻上下功夫，其實誰都可以理解，自古以來這種事情就不少。

可從孩子入手就已經不應該了，還跟孩子說這種惡毒的話，就更是其心當誅。

黎韓非坐不住了：“那還不去找學校？”

“剛找完回來！可學校那邊的意思是，這件事情最多是給個處分，讓她以後少接觸孩子。可到底不是教孩子的老師，對孩子影響不會那麽大。事情也就到這裏了。妍妍本來膽子就小，被這麽一嚇唬現在還不想見人呢。你說這不是作孽嗎？”

話至此處，黎韓非也徹底明白竇林偉為什麽做這個決定了。

“那你跟我們一起走？”黎韓非問。

竇林偉用力的點點頭：“走吧！這裏人多，指不定還藏著多少壞心眼。這世道人心不古，離遠點還是好事。去一趟南極，說不定還能讓妍妍多學點，多成長一些。等再大一些直接去青藏那邊上學去，那邊肯定比這邊更成熟。”

其實聽此言，黎韓非心底是松口氣的。

“那行，你挑個房間準備吧，”多個勞動力，以後在船上生活的壓力就會小很多。

不過說到那個惡心的老太太，黎韓非瞇著眼睛道：“不過那個嚇唬人的老癟犢子不能就這麽算了！”

老癟犢子……竇林偉覺得這話莫名耳熟，而且好像聽懂了。

“確實不能放過，”竇林偉說完，又強調了一下，“不過別出人命啊。”

那老太太雖說招人恨，卻也沒到要人命的地步。

黎韓非瞇著眼睛笑容相當核善：“放心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死不死是她的事情，黎韓非只管嚇唬人。

幾句話的功夫，黎韓非心裏已經有了想法，隨後竇林偉回去繼續安慰自己的女兒，黎韓非二人也要回去睡下養精蓄銳為明天準備。

這邊徹底拍板父女倆跟著一起走，而茫茫的大海上，飄著一艘七八米長的漁船。那船只有船篷，但遮陽的棚子上頭，蓋著厚厚一層毛氈和塑料布。

靠近才會發現，這條漁船的發動機開著，推著漁船往前跑。

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一手拉著發動機，雙腿保持平衡站在那裏。身上有些單薄的棉襖掛在身上，臉上的老皮分裂，翹起一個個又臟又有些發白的死皮。嘴唇裂開又好，好了又裂開，結痂跟新的裂痕同時存在。這樣一張狼狽而又衰老的臉上，卻有著一雙堅定無比的眼睛。

老人看著夜空下，荒茫的海上，目光堅定的看著前方，他不知道目標在哪裏，但他從沒有放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結尾老人與海hhhhhhhh~

我要爆！！！！！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